十年前一個秋風蕭瑟的午後,我匆匆穿過課餘打工的必經之路——新宿西口站前的廣場。週圍是擁擠的車輛,吵嚷的人流和低空盤旋的鴉群。天色漸暗,幾片落葉飄零下來,就在那瞬間,一陣仿佛早就耳熟能詳的旋律穿透了我腦際——
四個身著艷麗民族服裝的秘魯人,在忘情地彈琴擊鼓演奏著民族樂器。他們臉上掛著陶醉的微笑,平視前方或不時與同伴頷首交流。他們神情落落大方,尋不見一絲自我卑屈的陰影。激昂的旋律,輕快的節奏,隨同微微擺動的身軀,繚繞在異國大都會的空中,不覺間,竟有一股暖流緩緩遍布週身。——故國那“沿街賣藝,隨處乞討”的成見,在扶桑首次偶遇街頭藝人的這個午後倏然無影無蹤。
在日本,街頭藝人被稱為“大道藝人”,這些在公共場所表演拿手絕活的藝人、音樂家、畫家或行為藝術家們,表演形式繁多,可謂各顯神通。往昔,傘上轉球、金粉塗身、紙片連環畫劇、甚至新年的獅子舞,都曾是街頭巷尾的純樸民風的縮影。而今,歐美的豪華、充滿綜娛色彩的演出日漸成為主流,“大須大道町人祭”、“野毛大道藝”等五大街頭藝人的盛會,每每給這美麗島國,更頻添了艷麗姿色。
每到週末和節假日,新宿、銀座、秋葉原等“步行者天國”,便成了街頭藝人的天堂。用細繩操縱著迷你“偶人小提琴家”做逼真演奏的身材高大的藝術家;軀體僵直扮演善解人意機器人的金發碧眼的洋人;週身塗滿白粉,模仿達芬奇等世界名師傑作裡的主人公的運動健將;還有那躲進紙皮小屋,操縱“會自動演奏的小號”,讓孩子們興奮得不知所措的歐吉桑……
至今依然記憶猶新的,是在銀座大街,與正在拋球耍棍的,在日本家喻戶曉的匈牙利數學家Peter Frankl先生的偶遇。這位獲得過國際奧林匹克數學金牌,走訪過90個國家,能用12種語言進行演講的大學講師,竟然也是一位出沒扶桑各地的街頭藝人。他用中文對我戲稱,自己掌握了“人生快樂的方程式”。
在這個夢境與現實僅一紙之隔的世上,與街頭藝人們的一次次邂逅,讓我明白了無論在任何絕境都不該自暴自棄。真的,說不定就在下一個並不起眼的街角,便會突然出現令人幸福無比的光景呢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