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東京經受了二十多個春秋的洗禮,搬家遷徙的經歷也有過十餘回了。每每入住新居前,總會像我所喜愛的德國當代極簡派生活大師維爾納‧庫斯特馬赫 (Werner Tiki K stenmacher),在《讓你的生活簡簡單單(Simplify Your Life)》中所教誨的那樣,“一切從減”地扔掉所有多餘的雜物。然而,有一樣跟隨了幾十年,總也捨不得,扔不掉的寶貝——那便是代表著人生回憶的,從小至今的相片。
在數位相機普及前的時代,業餘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項樂趣,就是整理相冊。將那些黑白的、彩色的相片分門別類,配上花邊文字,不時取出翻翻瞧瞧,穿越時光,追溯似水年華裡每一個定格的瞬間。歲月的流逝無情地改變著生活,往事如過眼雲煙,只有那些泛黃變色的相片,提供給了我最最真實的記憶。
倦縮在母親懷抱的小小“外星人”,那比郵票還小的黑白畫面,即是我生命起點的見證;高中最後一年的“黑邊眼鏡框”,是與稚嫩少年時代揮手告別的宣言;大學同窗們騎車週遊鷺島,那笑得前仰後合的瞬間,散發著汨汨友情的溫馨;雜誌社記者時代那執著的採訪光景,則濃縮了某個特定的歷史空間……當時光投射在膠卷的剎那,相片成了人生歷程的結晶,成了對消逝時光的極好懷念。
初涉扶桑,留下自身在這美麗島國的蛛絲馬跡,是一個留學生異國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點綴。甚至在頂風冒雨、挨家挨戶送報的日子裡,還有讓寫真學校的同學攝下勤工儉學身影的心情。那如歌的歲月,仿佛透進林間的陽光,閃爍著斑駁的,卻是耀眼的璀璨。
這些年科技的突飛猛進,僅一根連線,一枚磁卡,龐大的數位相片的存入、取出,便易如反掌,然而,別說整理流行的所謂網上相冊,就連給自己留一張影的機會,也變得少而又少,究竟,究竟什麼時候,我失去了那份純真與從容?!
萬籟俱寂的月夜,默默地翻開那些躺在書櫃角落裡的相冊來……那遙遠的往昔,一下子又重新涌入了我的胸中。冥冥之中似乎有心聲在呢喃:今天看這些照片,發現了過去自己的真實。那麼,未來的某天,在燈下察看今天的自己時,是否能坦蕩無愧地說,我,沒有虛度時光,沒有浪費自己的生命呢。
往昔的相冊悄然無聲,仿佛在靜靜地、靜靜地等候著我的答復。(姚遠執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