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今依然無法抹去,徜徉在那片歲月經年,卻又凜然整列的公寓群中,所感受到的時光緩緩流淌的錯覺。那個蕭瑟冬日的午后,在高樓林立的豐洲岸邊,邂逅了一座初次謀面的吊橋,忍不住對岸三座巨大水塔的誘惑,試探著渡過橋去,竟遭遇了二十多年來自己從未涉足過的,那片異域般的天地──辰己團地。
一幢、兩幢、三幢……仿佛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去的5層高的公寓群。那粗糙地涂抹著修補石灰滿是裂痕的外壁﹔那被隨意扔在入口附近廢棄的“自行車山”﹔那仿佛是陳舊黑白電影里才留有記憶的商店街﹔那几乎無法辨清的蛛網般層層鋪開的響導圖……整整六、七十幢,總共有近三千戶吧,窗台陽台上零星地晾著衣物、晒著被褥,可週遭卻見不到一絲人影,有點懷疑自己是否滑入了時光的陷阱──
上世紀中葉,日本經濟高速發展的巔峰期,大量的外來人口蜂擁入都市,導致本來居住條件就不甚理想的住房更緊張異常。團地,便在這般過酷的氛圍中應運而生了。擁有陽臺,擁有水洗衛廁,擁有兼充餐廳的廚房,擁有小區的售貨店、飲食店……5層建築不必設電梯,無需國家龐大投資,作為現代人憧憬的群居住宅,當年的團地,曾在列島掀起了不小的旋風,小說電影中都能尋覓到它的蹤影。
斗轉星移,伴隨著居民的高齡化,曾經繁華似錦的團地,也迎來了老朽化的宿命。猶如華夏農村人口大規模地離棄土地那般,扶桑的年輕人紛紛乘上學、就職、結婚之機,拋棄團地去投奔更宏偉的高樓大廈……那些老化外壁和內部裝飾的大規模修繕,增建電梯和殘疾人無障礙物的對策,也無法挽留住這遷徙的步伐。
團地中央空無一人的小小公園,孤單的鞦韆在寒風中微微搖擺。抬頭仰望那鏽蝕斑斑的水塔,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倒影。夕陽,將被稱為日本的動脈的首都高速公路那巨大的身影,投映在辰己團地的屋頂和牆面。也許正如人的生命,這便是團地的朝花夕落吧。獨自徜徉在那緩緩流淌的時光中,我忽然被一種來自遙遠的、無法言喻的,淡淡的幸福所包融。(姚遠執筆)